第 61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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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1 章
章知孝和曹氏回到客棧, 曹氏一屁股坐到床上，結果屁股咯到了個什麽，挪開一看, 是床上昏睡之人的手。
曹氏不耐煩的把手扒拉開，轉身舒舒服服坐下，“這臭小子，嘴巴還真緊！當我們是什麽打秋風的強盜親戚不成？”
章知孝懶得聽曹氏喳喳哇哇，蹙眉道：“你急什麽，來都來了, 那人還能跑了不成？等著吧，這小子現在發達了, 攀上了大官兒, 和從前可不一樣, 咱們不能和他硬來。”
“我又沒說他！”曹氏還記掛著豪宅的事：“我們是長輩, 這還躺著一個親娘，怎麽都該好好招待啊。你就是有福不會享。放著豪宅不住，住這小破客棧！”
章知孝終於忍不住, 一拍憑幾：“說你這婦人見識短淺, 整日想著豪宅豪宅, 你也不想想，趙執要家業沒家業，要田地沒田地，還拖著個一個病老母，哪個好人家的姑娘敢挑這個火坑。”
曹氏聽得一楞：“啊, 什麽意思啊？你說劉四那小子騙咱們？”
章知孝摸了摸胡須：“我看未必。趙執這小子有點斤兩, 長相又不差，說不定真勾上個有錢人家的丫頭, 人家就看中他這個人，不在乎家業田產。可要成親，哪能不過問親長，咱們之前和這小子鬧得太僵，如果他真要成親，說不定正好是個緩和關系的機會。你想想，這新婦進了門，必定要在公婆跟前好生侍奉，還能少了她出錢的份兒？”
曹氏眼睛一瞇：“劉四不是說，那女娃娃是個什麽管事麽，年紀輕輕就當了女管事，恐怕是個精明難相與的，她能痛快給錢不？別和趙二那小子沆瀣一氣，攛掇著他當了不孝子，從此連該給的錢都斷了！”
章知孝卻並不擔心這一點，冷笑一聲道：“要真是這樣，她也別想進趙家的門。再說了，這裏躺著的可是趙二的親娘，他要是敢棄養，那就不是幾兩銀子的事情，是要蹲大獄打板子的事情，他現在風光，就更是不敢拿前程開玩笑了。”
曹氏被丈夫的話捋順了，得意的笑起來，回頭看了眼還在昏睡中的章氏，手指在她眉心戳了戳：“你這瘋婦，倒是生了個好兒子！”
……
說完全因後果，霧爻嘆了口氣，不知是怨霓瓔還是在怨自己：“那日就不該讓你獨自跟著趙執去赴宴，這下好了，被當成人家的未婚妻，所有人都以為你們要成婚了！連鄉下的親戚都準備來打秋風了！”
“簡直豈有此理！”霓瓔還沒說話，璇音先氣呼呼的拍案而起：“這兩個老東西分明沒安好心，還有他那個娘，怎麽是橫著擡來的，不會想借機訛錢吧？爻爻你怎麽不多打聽些啊。”
霧爻：“是府上護衛發現近來有人在府外頻頻轉悠，我才從那些人一路順藤摸瓜找到包金銀和劉文的，想不到這兩人這般不消停，竟悄摸摸做了這麽多事，要不是咱們湊巧察覺端倪，到時候這兩個老東西在外面呼天搶地一咋呼，我們女郎的清譽還要不要了！”
“他們還敢找來！？”璇音眼一瞪：“來一個剁一個，來兩個剁一雙！”
霧爻：“定是不會叫他們占半點便宜的！”然後越想越氣，開始遷怒：“還有那個趙執，女郎明明都拒絕他了，他竟然還敢跟別人說你是她的未婚妻，現在引來這些人，他責無旁貸！”
“我倒是覺得那年輕人沒那麽差……”璇音摸摸下巴，對待趙執的態度顯然與那老兩口不同。
霧爻瞪大眼睛：“我看你是見色起意！”
“是啊是啊，你奈我何？”璇音越發來勁兒，然後兩人很快發現，她們在這兒說了一通，正主根本還沒發話。
一時間兩人紛紛沈默，轉頭看向一旁沈思的霓瓔。
霧爻：“女郎，要不我去跟趙執通個氣兒，讓他知道是怎麽回事，趕緊自己處理了，別讓這事兒影響你。”
璇音這回倒是和霧爻站了同一邊：“我也覺得，一個男人值不值得托付，就看她能不能為你擋下婆家的風雨，要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，那也不值得依靠……”
霧爻一個眼刀橫過去——什麽婆家不婆家，女郎又沒有要嫁給他！
霓瓔端起一旁已經放涼的茶輕輕抿了一口，潤了潤嗓才道：“臘八之後，關於趙執投靠羅齊中那些不好的風言風語一直在流傳，劉文和包娘子應當是聽了這些且信以為真。他們不知築壩內幕，更不知趙執動機，眼下若是任由他們搗亂影響了築壩之事，恐怕不妥。”
說完，霓瓔放下茶盞：“去收拾一間廂房，再叫黃廚子備好熱食酒水。”
霧爻慢慢反應過來，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家女郎。
“您不會是要……”
璇音在旁補刀：“侍奉舅姑。”
……
趙執在向師正提出要進衙門做事，是因為他終於想明白了女管事為什麽會拒絕自己。
其實無論從當年出手將殷倪姐妹拉出紅塵，還是如今隨手就讓曹虎那幫人全軍覆沒，都可以看出殷家來頭不小，權勢面前，一個女人想要反抗，可謂是難如登天。
可她偏偏做了。
雖然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方法成為陪伴女郎君來到江南的女管事，但這個過程，一定經過了很多很多的籌劃和鋪墊，她看似從容不迫走出的每一步，說出的每一句話，都墊著一道道思量和盤算。
正因如此，尋常的許諾在她眼中，才會顯得那麽不值一提。
她不想淪落青樓，更不想嫁給府上的公子做妾，所以她一路走到今日，要的不僅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，更是一個擁有絕對力量，可以護著t她的人。
而這個過程中，她還要忍受親人拋棄，未婚夫的背叛，嘗盡悲歡離合。
別說是她，連趙執自己，都在一瞬間對自己曾經的許諾和告白不屑一顧。
那些情之所起說出的漂亮話，哪個不是張口就來，甚至有比他說的更動聽的。
他只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，唯一能想到的，就是進衙門，有徐新這個先例在前，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做事，拼命往上爬，總有一日能站在可以比護她的位置。
而那時候，他一定也能游刃有餘的解決自己的事情。
趙執不是個喜歡糾結的人，打定了主意就去幹，所以他拿出了比以往還要認真百倍的態度來籌劃接下來的事情。
兩縣合作築壩的事情，各方的準備工作都已到位，接下來的酒宴，是康縣令和羅齊中正式見面商議兩縣合作的細則。
從酒席到菜式，再到定時辰發帖子，全都是趙執親力親為，他不敢有一絲錯漏，對於席上會出現的問題和應對羅齊中的辦法，也是一遍又一遍在腹中起稿。
到了赴宴這日，趙執早早去到約定的酒樓，先確定廂房和酒席，然後又分別與兩方的人溝通交涉，以免哪一方忽然出了岔子。
時辰將至，兩方人馬先後到期，趙執深深吸了一口氣，換上熱情的笑臉趨步相迎，開始了這一晚上的表演。
功夫不負有心人，因為事先已經有完全準備，所以這次的見面商議非常的順利，趙執完美的充當了兩縣的中間人，明面上看不出偏幫任何一方，可暗地裏，兩方都以為他在幫自己。
散席時，趙執又喝了不少，可他步履穩健，有條不紊的安排馬車，將人一一恭送。
這頭順利，另一頭就不大順利了。
包金銀在這蹲守了一晚上，原本設計的時機隨著兩邊馬車離去，完全無用武之地。
直到劉文踏著燈火氣喘籲籲趕來，包金銀終於忍不住怒火：“人呢！不是讓你把他們帶過來，當著所有人面前和趙執對質的嗎 ？”
劉文也是一臉見鬼：“客棧的夥計說，白日裏就有人來把他們接走了，我以為是你……”
“我怎麽可去借他們，不是……那他們現在到底在哪裏？”
劉文哪裏知道。
這時，一道沈聲從旁傳來：“你們兩個在這幹什麽？”
劉文和包金銀俱是一楞，聽聲音就知道是誰。
趙執瞇了瞇眼，他喝了酒，眼神有些迷醉：“問你們呢。”
劉文僵硬的轉過身，沖趙執招招手：“呵呵……哥。”
包金銀心下一動，轉頭看向趙執：“是你把人接走的？”
這話根本無從說起，趙執莫名其妙道：“什麽人？”
包金銀和劉文對視一眼，彼此都覺得趙執好像不是裝的。
可人是包金銀找來的，要是無緣無故丟了，又或是除了什麽意外，她可是要負責任的。
包金銀心裏有點慌：“趙執，我們……”
“我們今夜是出來買花燈的！元日後可以放河燈，到時候買貴些，所以早早囤著。”劉文搶先一步攔住包金銀，沒讓她說出趙執舅舅舅母的事。
“哥，你今日喝了不少吧，趕緊回去休息吧，我們也回了。”
劉文不由分說將包金銀拽走，趙執看著這二人古怪的行徑，嘀咕了一句“莫名其妙”，轉身朝著驛站方向走，他打算租輛馬車回去。
剛走幾步，趙執定在原地，怔然看著出現在面前的人：“你……”
霓瓔靜靜看著他：“又喝酒了。”
趙執撓撓頭，“喝、喝了點。”
霓瓔想了想：“我來找你。”
趙執慢半拍反應過來：“什、什麽事？”
霓瓔擡手示意停在不遠處的馬車：“跟我來。”
趙執不明所以，卻也不多問，跟在霓瓔身後上了馬車。
馬車緩緩駛動，車裏只有他們兩人，霓瓔拿過一個食盒打開，裏面竟然是一碗正溫著的護肝湯。
“喝了。”
趙執喝過幾次，早就記住了這個味道，他現在奇怪的是她為什麽忽然出現給他送湯。
“你……你有什麽事就說，我還沒醉糊塗。”
霓瓔：“知道你沒糊塗，不過你還是越清醒越好。”
趙執失笑：“你們今日都是怎麽了，說話做事都透著一股古怪。”
霓瓔看著他醉意裏透著幾分疲憊，想了想，和聲道：“從這裏回去至少兩刻鐘，喝完湯還能瞇一會兒，我不打擾你。”
趙執看了她一眼，彎唇笑了笑，將那碗溫好的湯一飲而盡，帶著滿腹暖意靠向馬車角落，閉眼養神。
這一個晚上，他的臉都要笑僵了，旁人看他談笑風生，卻不知他一根筋始終緊繃著，唯恐羅齊中忽然又生出什麽算計打亂節奏，還好，還好，一切順利……
有那麽一瞬間，趙執竊竊的幻想著關於今夜的另一種情景——他順利進了衙門，因為做事努力，人也很幸運，所以頻頻晉升，很快就成了厲害的人物，讓殷家都不敢輕易動他。
他如願娶到了女管事，憑自己的能力給了她一份安定，讓她不必在靠著自己算計打拼求一個安穩的日子，夫妻恩愛和順，很快有了一個孩子。
今夜他例行應酬，而她擔心他喝了太多酒不便行動，便帶著一碗溫好的護肝湯來接他，他們一起坐著馬車回家。
瞇覺的男人不覺彎起唇角，輕輕的笑了一聲，霓瓔轉眼看去，心情一時有些覆雜。
也不知你接下來還笑不笑的出來。
霓瓔看他抱著手縮在角落，伸手拿過一旁的披風，可轉念一想，這個動作過於暧昧，路程也沒那麽長，若是驚醒了他，又得掰扯半晌。
思及此，她又將披風放了回去，轉而將車門窗扣緊，確保涼風不會溢進來。
兩刻鐘不算很長，但足夠趙執養神。
“到了。”霓瓔喊醒他時，他竟覺得睡了好長一覺，腦袋發沈的感覺也緩和不少。
“你這個護肝湯簡直有奇效。”
霓瓔笑了笑，率先下車，還不忘提醒他：“你慢些。”
趙執總覺得她今夜有種說不出的溫柔體貼，心中不免生出些小小的愉悅。
然而，這份愉悅在見到迎面而來的兩個人時，瞬間粉碎成渣，隨臘月寒風而逝。
“二郎啊！總算是見到你了！”曹氏歡喜的一把拉住趙執的手臂，轉頭沖霓瓔道謝：“多謝殷娘子，我們這個外甥平日裏貴人事忙，別說是回家，就是書信往來都沒工夫，幸虧有你！”
霓瓔淡笑道：“兩位客氣了。”
章知孝在旁糾正：“的確不必那麽客氣，往後都是一家人了，不該那麽見外。”
趙執看到二人出現在殷府，本就已經足夠震驚，聽到這話，更是如遭雷劈，下意識看向霓瓔：“殷殷……我……”
我沒有，他們不是我叫來的。
“什麽一家人？”霓瓔的話說的幹脆又直接：“兩位的話，我怎麽有些聽不懂？”
章知孝和曹氏對視一眼，章知孝率先反應過來，幹笑一聲：“是老夫失言了，你們男未婚女未嫁，的確不該那麽早說這些，不過殷娘子，二郎他爹死的早，他娘又病重在床無法理事，你和二郎既然情投意合，日後談婚論嫁，自然還是我們這個當舅舅舅母的主持。”
趙執緩緩看向章知孝夫婦，被轟炸過的腦子慢慢緩過神來：“你們胡說八道什麽呢？”說完又覺得這意思不對。
他並不是不想和霓瓔在一起，但卻實實在在不想與這二人有過多牽扯。
“是啊，我也不是很懂二位的意思。我與趙郎君萍水相逢，何曾談婚論嫁？只是聽聞趙郎君母親病重，進城求醫，剛巧我認得幾位醫術高明的大夫，府裏也方便，所以順手幫個忙罷了。二位是不是誤會什麽了？”
曹氏一楞：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，你是不是看二郎有個病母，所以就反悔不想嫁給他了？小姑娘你這可要不得，你這是朝三暮四，水性楊花……”
“你閉嘴！”趙執忽然爆出一聲呵斥。
霓瓔眼神微動，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趙執發這麽大的脾氣。
章知孝和曹氏顯然也被吼楞了，可曹氏這種婦人總有一套應對招數，她往地上一坐，開始呼天搶地——
“我滴個老天爺的呀，這是要我們的命啊……”
趙執呼吸急促，無措的看了眼霓瓔，他好像陷入了一場無措的困境中，讓在意的人看到了自己最不願意被她看到的一面。
但這顯然還不是最糟糕的。
房裏忽然傳來動靜，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拼命往外跑，一邊跑一邊喊救命，璇音在後面追的直喘氣：“她怎麽跑這麽t快——”
趙執看到這個瘋女人時，眼神驟然碎裂，雙拳猛地緊握。
“邪神來了……邪神索命，邪神索命……”女人沖到院中，一眼掃過院中的人，最後竟直勾勾盯住霓瓔：“你……你是邪神……我殺了你！”
她拔腿沖向霓瓔，同一時間，趙執飛快沖到霓瓔面前，一把控住那瘋女人，聲音近乎嘶啞：“你瘋夠了沒有，娘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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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知孝和曹氏回到客棧, 曹氏一屁股坐到床上，結果屁股咯到了個什麽，挪開一看, 是床上昏睡之人的手。
曹氏不耐煩的把手扒拉開，轉身舒舒服服坐下，“這臭小子，嘴巴還真緊！當我們是什麽打秋風的強盜親戚不成？”
章知孝懶得聽曹氏喳喳哇哇，蹙眉道：“你急什麽，來都來了, 那人還能跑了不成？等著吧，這小子現在發達了, 攀上了大官兒, 和從前可不一樣, 咱們不能和他硬來。”
“我又沒說他！”曹氏還記掛著豪宅的事：“我們是長輩, 這還躺著一個親娘，怎麽都該好好招待啊。你就是有福不會享。放著豪宅不住，住這小破客棧！”
章知孝終於忍不住, 一拍憑幾：“說你這婦人見識短淺, 整日想著豪宅豪宅, 你也不想想，趙執要家業沒家業，要田地沒田地，還拖著個一個病老母，哪個好人家的姑娘敢挑這個火坑。”
曹氏聽得一楞：“啊, 什麽意思啊？你說劉四那小子騙咱們？”
章知孝摸了摸胡須：“我看未必。趙執這小子有點斤兩, 長相又不差，說不定真勾上個有錢人家的丫頭, 人家就看中他這個人，不在乎家業田產。可要成親，哪能不過問親長，咱們之前和這小子鬧得太僵，如果他真要成親，說不定正好是個緩和關系的機會。你想想，這新婦進了門，必定要在公婆跟前好生侍奉，還能少了她出錢的份兒？”
曹氏眼睛一瞇：“劉四不是說，那女娃娃是個什麽管事麽，年紀輕輕就當了女管事，恐怕是個精明難相與的，她能痛快給錢不？別和趙二那小子沆瀣一氣，攛掇著他當了不孝子，從此連該給的錢都斷了！”
章知孝卻並不擔心這一點，冷笑一聲道：“要真是這樣，她也別想進趙家的門。再說了，這裏躺著的可是趙二的親娘，他要是敢棄養，那就不是幾兩銀子的事情，是要蹲大獄打板子的事情，他現在風光，就更是不敢拿前程開玩笑了。”
曹氏被丈夫的話捋順了，得意的笑起來，回頭看了眼還在昏睡中的章氏，手指在她眉心戳了戳：“你這瘋婦，倒是生了個好兒子！”
……
說完全因後果，霧爻嘆了口氣，不知是怨霓瓔還是在怨自己：“那日就不該讓你獨自跟著趙執去赴宴，這下好了，被當成人家的未婚妻，所有人都以為你們要成婚了！連鄉下的親戚都準備來打秋風了！”
“簡直豈有此理！”霓瓔還沒說話，璇音先氣呼呼的拍案而起：“這兩個老東西分明沒安好心，還有他那個娘，怎麽是橫著擡來的，不會想借機訛錢吧？爻爻你怎麽不多打聽些啊。”
霧爻：“是府上護衛發現近來有人在府外頻頻轉悠，我才從那些人一路順藤摸瓜找到包金銀和劉文的，想不到這兩人這般不消停，竟悄摸摸做了這麽多事，要不是咱們湊巧察覺端倪，到時候這兩個老東西在外面呼天搶地一咋呼，我們女郎的清譽還要不要了！”
“他們還敢找來！？”璇音眼一瞪：“來一個剁一個，來兩個剁一雙！”
霧爻：“定是不會叫他們占半點便宜的！”然後越想越氣，開始遷怒：“還有那個趙執，女郎明明都拒絕他了，他竟然還敢跟別人說你是她的未婚妻，現在引來這些人，他責無旁貸！”
“我倒是覺得那年輕人沒那麽差……”璇音摸摸下巴，對待趙執的態度顯然與那老兩口不同。
霧爻瞪大眼睛：“我看你是見色起意！”
“是啊是啊，你奈我何？”璇音越發來勁兒，然後兩人很快發現，她們在這兒說了一通，正主根本還沒發話。
一時間兩人紛紛沈默，轉頭看向一旁沈思的霓瓔。
霧爻：“女郎，要不我去跟趙執通個氣兒，讓他知道是怎麽回事，趕緊自己處理了，別讓這事兒影響你。”
璇音這回倒是和霧爻站了同一邊：“我也覺得，一個男人值不值得托付，就看她能不能為你擋下婆家的風雨，要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，那也不值得依靠……”
霧爻一個眼刀橫過去——什麽婆家不婆家，女郎又沒有要嫁給他！
霓瓔端起一旁已經放涼的茶輕輕抿了一口，潤了潤嗓才道：“臘八之後，關於趙執投靠羅齊中那些不好的風言風語一直在流傳，劉文和包娘子應當是聽了這些且信以為真。他們不知築壩內幕，更不知趙執動機，眼下若是任由他們搗亂影響了築壩之事，恐怕不妥。”
說完，霓瓔放下茶盞：“去收拾一間廂房，再叫黃廚子備好熱食酒水。”
霧爻慢慢反應過來，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家女郎。
“您不會是要……”
璇音在旁補刀：“侍奉舅姑。”
……
趙執在向師正提出要進衙門做事，是因為他終於想明白了女管事為什麽會拒絕自己。
其實無論從當年出手將殷倪姐妹拉出紅塵，還是如今隨手就讓曹虎那幫人全軍覆沒，都可以看出殷家來頭不小，權勢面前，一個女人想要反抗，可謂是難如登天。
可她偏偏做了。
雖然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方法成為陪伴女郎君來到江南的女管事，但這個過程，一定經過了很多很多的籌劃和鋪墊，她看似從容不迫走出的每一步，說出的每一句話，都墊著一道道思量和盤算。
正因如此，尋常的許諾在她眼中，才會顯得那麽不值一提。
她不想淪落青樓，更不想嫁給府上的公子做妾，所以她一路走到今日，要的不僅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，更是一個擁有絕對力量，可以護著t她的人。
而這個過程中，她還要忍受親人拋棄，未婚夫的背叛，嘗盡悲歡離合。
別說是她，連趙執自己，都在一瞬間對自己曾經的許諾和告白不屑一顧。
那些情之所起說出的漂亮話，哪個不是張口就來，甚至有比他說的更動聽的。
他只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，唯一能想到的，就是進衙門，有徐新這個先例在前，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做事，拼命往上爬，總有一日能站在可以比護她的位置。
而那時候，他一定也能游刃有餘的解決自己的事情。
趙執不是個喜歡糾結的人，打定了主意就去幹，所以他拿出了比以往還要認真百倍的態度來籌劃接下來的事情。
兩縣合作築壩的事情，各方的準備工作都已到位，接下來的酒宴，是康縣令和羅齊中正式見面商議兩縣合作的細則。
從酒席到菜式，再到定時辰發帖子，全都是趙執親力親為，他不敢有一絲錯漏，對於席上會出現的問題和應對羅齊中的辦法，也是一遍又一遍在腹中起稿。
到了赴宴這日，趙執早早去到約定的酒樓，先確定廂房和酒席，然後又分別與兩方的人溝通交涉，以免哪一方忽然出了岔子。
時辰將至，兩方人馬先後到期，趙執深深吸了一口氣，換上熱情的笑臉趨步相迎，開始了這一晚上的表演。
功夫不負有心人，因為事先已經有完全準備，所以這次的見面商議非常的順利，趙執完美的充當了兩縣的中間人，明面上看不出偏幫任何一方，可暗地裏，兩方都以為他在幫自己。
散席時，趙執又喝了不少，可他步履穩健，有條不紊的安排馬車，將人一一恭送。
這頭順利，另一頭就不大順利了。
包金銀在這蹲守了一晚上，原本設計的時機隨著兩邊馬車離去，完全無用武之地。
直到劉文踏著燈火氣喘籲籲趕來，包金銀終於忍不住怒火：“人呢！不是讓你把他們帶過來，當著所有人面前和趙執對質的嗎 ？”
劉文也是一臉見鬼：“客棧的夥計說，白日裏就有人來把他們接走了，我以為是你……”
“我怎麽可去借他們，不是……那他們現在到底在哪裏？”
劉文哪裏知道。
這時，一道沈聲從旁傳來：“你們兩個在這幹什麽？”
劉文和包金銀俱是一楞，聽聲音就知道是誰。
趙執瞇了瞇眼，他喝了酒，眼神有些迷醉：“問你們呢。”
劉文僵硬的轉過身，沖趙執招招手：“呵呵……哥。”
包金銀心下一動，轉頭看向趙執：“是你把人接走的？”
這話根本無從說起，趙執莫名其妙道：“什麽人？”
包金銀和劉文對視一眼，彼此都覺得趙執好像不是裝的。
可人是包金銀找來的，要是無緣無故丟了，又或是除了什麽意外，她可是要負責任的。
包金銀心裏有點慌：“趙執，我們……”
“我們今夜是出來買花燈的！元日後可以放河燈，到時候買貴些，所以早早囤著。”劉文搶先一步攔住包金銀，沒讓她說出趙執舅舅舅母的事。
“哥，你今日喝了不少吧，趕緊回去休息吧，我們也回了。”
劉文不由分說將包金銀拽走，趙執看著這二人古怪的行徑，嘀咕了一句“莫名其妙”，轉身朝著驛站方向走，他打算租輛馬車回去。
剛走幾步，趙執定在原地，怔然看著出現在面前的人：“你……”
霓瓔靜靜看著他：“又喝酒了。”
趙執撓撓頭，“喝、喝了點。”
霓瓔想了想：“我來找你。”
趙執慢半拍反應過來：“什、什麽事？”
霓瓔擡手示意停在不遠處的馬車：“跟我來。”
趙執不明所以，卻也不多問，跟在霓瓔身後上了馬車。
馬車緩緩駛動，車裏只有他們兩人，霓瓔拿過一個食盒打開，裏面竟然是一碗正溫著的護肝湯。
“喝了。”
趙執喝過幾次，早就記住了這個味道，他現在奇怪的是她為什麽忽然出現給他送湯。
“你……你有什麽事就說，我還沒醉糊塗。”
霓瓔：“知道你沒糊塗，不過你還是越清醒越好。”
趙執失笑：“你們今日都是怎麽了，說話做事都透著一股古怪。”
霓瓔看著他醉意裏透著幾分疲憊，想了想，和聲道：“從這裏回去至少兩刻鐘，喝完湯還能瞇一會兒，我不打擾你。”
趙執看了她一眼，彎唇笑了笑，將那碗溫好的湯一飲而盡，帶著滿腹暖意靠向馬車角落，閉眼養神。
這一個晚上，他的臉都要笑僵了，旁人看他談笑風生，卻不知他一根筋始終緊繃著，唯恐羅齊中忽然又生出什麽算計打亂節奏，還好，還好，一切順利……
有那麽一瞬間，趙執竊竊的幻想著關於今夜的另一種情景——他順利進了衙門，因為做事努力，人也很幸運，所以頻頻晉升，很快就成了厲害的人物，讓殷家都不敢輕易動他。
他如願娶到了女管事，憑自己的能力給了她一份安定，讓她不必在靠著自己算計打拼求一個安穩的日子，夫妻恩愛和順，很快有了一個孩子。
今夜他例行應酬，而她擔心他喝了太多酒不便行動，便帶著一碗溫好的護肝湯來接他，他們一起坐著馬車回家。
瞇覺的男人不覺彎起唇角，輕輕的笑了一聲，霓瓔轉眼看去，心情一時有些覆雜。
也不知你接下來還笑不笑的出來。
霓瓔看他抱著手縮在角落，伸手拿過一旁的披風，可轉念一想，這個動作過於暧昧，路程也沒那麽長，若是驚醒了他，又得掰扯半晌。
思及此，她又將披風放了回去，轉而將車門窗扣緊，確保涼風不會溢進來。
兩刻鐘不算很長，但足夠趙執養神。
“到了。”霓瓔喊醒他時，他竟覺得睡了好長一覺，腦袋發沈的感覺也緩和不少。
“你這個護肝湯簡直有奇效。”
霓瓔笑了笑，率先下車，還不忘提醒他：“你慢些。”
趙執總覺得她今夜有種說不出的溫柔體貼，心中不免生出些小小的愉悅。
然而，這份愉悅在見到迎面而來的兩個人時，瞬間粉碎成渣，隨臘月寒風而逝。
“二郎啊！總算是見到你了！”曹氏歡喜的一把拉住趙執的手臂，轉頭沖霓瓔道謝：“多謝殷娘子，我們這個外甥平日裏貴人事忙，別說是回家，就是書信往來都沒工夫，幸虧有你！”
霓瓔淡笑道：“兩位客氣了。”
章知孝在旁糾正：“的確不必那麽客氣，往後都是一家人了，不該那麽見外。”
趙執看到二人出現在殷府，本就已經足夠震驚，聽到這話，更是如遭雷劈，下意識看向霓瓔：“殷殷……我……”
我沒有，他們不是我叫來的。
“什麽一家人？”霓瓔的話說的幹脆又直接：“兩位的話，我怎麽有些聽不懂？”
章知孝和曹氏對視一眼，章知孝率先反應過來，幹笑一聲：“是老夫失言了，你們男未婚女未嫁，的確不該那麽早說這些，不過殷娘子，二郎他爹死的早，他娘又病重在床無法理事，你和二郎既然情投意合，日後談婚論嫁，自然還是我們這個當舅舅舅母的主持。”
趙執緩緩看向章知孝夫婦，被轟炸過的腦子慢慢緩過神來：“你們胡說八道什麽呢？”說完又覺得這意思不對。
他並不是不想和霓瓔在一起，但卻實實在在不想與這二人有過多牽扯。
“是啊，我也不是很懂二位的意思。我與趙郎君萍水相逢，何曾談婚論嫁？只是聽聞趙郎君母親病重，進城求醫，剛巧我認得幾位醫術高明的大夫，府裏也方便，所以順手幫個忙罷了。二位是不是誤會什麽了？”
曹氏一楞：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，你是不是看二郎有個病母，所以就反悔不想嫁給他了？小姑娘你這可要不得，你這是朝三暮四，水性楊花……”
“你閉嘴！”趙執忽然爆出一聲呵斥。
霓瓔眼神微動，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趙執發這麽大的脾氣。
章知孝和曹氏顯然也被吼楞了，可曹氏這種婦人總有一套應對招數，她往地上一坐，開始呼天搶地——
“我滴個老天爺的呀，這是要我們的命啊……”
趙執呼吸急促，無措的看了眼霓瓔，他好像陷入了一場無措的困境中，讓在意的人看到了自己最不願意被她看到的一面。
但這顯然還不是最糟糕的。
房裏忽然傳來動靜，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拼命往外跑，一邊跑一邊喊救命，璇音在後面追的直喘氣：“她怎麽跑這麽t快——”
趙執看到這個瘋女人時，眼神驟然碎裂，雙拳猛地緊握。
“邪神來了……邪神索命，邪神索命……”女人沖到院中，一眼掃過院中的人，最後竟直勾勾盯住霓瓔：“你……你是邪神……我殺了你！”
她拔腿沖向霓瓔，同一時間，趙執飛快沖到霓瓔面前，一把控住那瘋女人，聲音近乎嘶啞：“你瘋夠了沒有，娘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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